还有一层，我凡有东西发表，无论讲义，演说，是必须ี自己看过的。但那时太忙，有时不但稿子没有看，连印出了之后也没有看。这回变成书了，我也今天才知道，而终于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里面是怎样的东西。现在我也不想拿什么เ费话来捣乱ກ，但以我们多年的交情，希望你最好允许我实行下列三样——
我们习惯了，一说起读书，就觉得是高尚的事情，其实这样的读书，和木匠的磨斧头，裁缝的理针线并没有什么分别，并不见得高尚，有时还很苦痛，很可怜。你爱做的事，偏不给你做，你不爱做的，倒非做不可。这是由于职业和嗜好不能合一而来的。倘能够大家去做爱做的事，而仍然各有饭吃，那是多么เ幸福。但现在的社ุ会上还做不到เ，所以读书的人们的最大部ຖ分，大概ฐ是勉勉强强的，带着苦痛的为职业的读书。
k陈国被控窃去芜湖街一百五十七号地下布裤ไ一条，昨由á史司判笞十二藤云。
张秀哲君是我在广州ะ才遇见的。我们谈了几回，知道他已经译成一部《劳动问题》3给中ณ国，还希望我做一点简短的序文。我是不善于作序，也不赞成作序的；况且对于劳动问题，一无所知，尤其没有开口的资格。我所能ม负责说出来的，不过是张君于中ณ日两国的文字，俱极精通，译文定必十分可靠这一点罢了。
二到了大革命的时代，文学没有了，没有声音了，因为大家受革命潮流的鼓荡，大家由呼喊而转入行动，大家忙着革命，没有闲空谈文学了。还有一层，是那时民生凋敝，一心寻面包吃尚且来不及，那里有心思谈文学呢？守旧的人因为ฦ受革命潮流的打击，气得发昏，也不能ม再唱所谓他们底文学了。有人说：“文学是穷苦的时候做的”，其实未必，穷苦的时候必定没有文学作品的，我在北京时，一穷，就到处借钱，不写一个字，到เ薪俸发放时，才坐下来做文章。忙的时候也必定没有文学作品，挑担的人必要把担子放下，才能做文章；拉车的人也必要把车子放下，才能做文章。大革命时代忙得很，同时又穷得很，这一部分人和那一部ຖ分人斗ç争，非先行变换现代社会底状态不可，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做文章；
但此后对于中国一部ຖ分人们的相貌，我也逐渐感到เ一种不满，就是他们每看见不常见的事件或华丽ษ的女人，听到เ有些醉心的说话的时候，下巴总要慢慢挂下，将嘴张了开来。这实在不大雅观；仿佛精神上缺少着一样什么机件。据研究人体的学者们说，一头附着在上颚骨上，那ว一头附着在下颚骨上的“咬筋”，力量是非常之大的。我们幼小时候想吃核桃，必须放在门缝里将它的壳夹碎。但在成人，只要牙齿好，那咬筋一收缩，便能ม咬碎一个核桃。有着这么เ大的力量的筋，有时竟不能收住一个ฐ并不沉重的自己的下巴๒，虽然正在看得出神的时候，倒也情有可原，但我总以为究竟不是十分体面的事。
以上的所谓“革命成功”，是指暂时的事而言；其实是“革命尚未成功”6๔的。革命无止境，倘使世上真有什么“止于至善”7๕，这人间世便同时变了凝固的东西了。不过，中国经了许多战士的精神和血肉的培养，却的确长出了一点先前所没有的幸福的花果来，也还有逐渐生长的希望。倘若不像有，那是因为ฦ继续培养的人们少，而赏玩，攀折这花，摘食这果实的人们倒是太多的缘故。
连“杂感”也被“放进了应该去的地方”时，
所以，我终于觉得无话可说。
倘若再和陈源教授之流开玩笑罢，那是容易的，我昨天就写了一点7。然而无聊，我觉得他们不成什么问题。他们其实至多也不过吃半只虾或呷几口醉虾的醋。况且听说他们已经别ี离了最佩服的“孤桐先生”，而到เ青天白日旗下来革命了。
我想，只要青天白日旗插远去，恐怕“孤桐先生”也会来革命的。不成问题了，都革命了，浩浩荡荡。
问题倒在我自己้的落伍。还有一点小事情。就是，我先前的弄“刀笔”的罚，现在似乎降下来了。种牡丹者得花，种蒺藜者得刺，这是应该的，我毫无怨恨。但不平的是这罚仿佛太重一点，还有悲哀的是带累了几个同事和学生。
他们什么罪孽呢，就因为常常和我往来，并不说我坏。凡如此的，现在就要被称为ฦ“鲁迅党”或“语丝派”，这是“研究系”8和“现代派”宣传的一个大成功。所以近一年来，鲁迅已以被“投诸四裔”9๗为原则了。不说不知道，我在厦门的时候，后来是被搬在一所四无邻๑居的大洋楼ä上了，陪我的都是书，深夜还听到เ楼ä下野兽“唔唔”地叫。但我是不怕冷静的，况且还有学生来谈谈。然而来了第二下的打击：三个ฐ椅子要搬去两个，说是什么เ先生的少爷已到，要去用了。这时我实在很气愤，便问他：倘若他的孙少爷也到เ，我就得坐在楼板上么เ？不行！没有搬去，然而来了第三下的打击，一个教授微笑道：又发名士脾ຆ气了1้0่。厦门的天条，似乎是名士才能有多于一个的椅子的。“又”者，所以形容我常发名士脾气也，《春秋》笔法11้，先生，你大概明白的罢。还有第四下的打击，那是我临走的时候了，有人说我之所以走，一因为没有酒喝，二因为ฦ看见别ี人的家眷来了，心里不舒服。
12这还是根据那一次的“名士脾ຆ气”的。
这不过随便想到一件小事。但，即此一端，你也就可以原谅我吓得不敢开口之情有可原了罢。我知道你是不希望我做醉虾的。我再斗下去，也许会“身心交病”。然而“身心交病”，又会被人嘲笑的。自然，这些都不要紧。但我何苦呢，做醉虾？
不过我这回最侥幸的是终于没有被做成为ฦ共产党。曾经有一位青年，想以独秀13办《新青年》，而我在那里做过文章这一件事，来证成我是共产党。但即被别一位青年推翻了，他知道那时连独秀也还未讲共产。退一步，“亲共派”罢，终于也没有弄成功。倘我一出中ณ山大学即离广州，我想，是要被排进去的；但我不走，所以报上“逃走了”“到汉口去了”的闹了一通之后，倒也没有事了。天下究竟还有光明，没有人说我有“分身法”。现在是，似乎ๆ没有什么头衔了，但据“现代派”说，我是“语丝派的首领ๆ”。这和生命大约并无什么เ直接关系，或者倒不大要紧ู的，只要他们没有第二下。倘如“主角”唐有壬似的又说什么“墨斯ั科的命令”14，那ว可就又有些不妙了。
笔一滑，话说远了，赶紧回到เ“落伍”问题去。我想，先生，你大约看见的，我曾经叹息中国没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15๓，而今何如？你也看见，在这半年中，我何尝说过一句话？虽然我曾在讲堂上公表过我的意思，虽然我的文章那时也无处发表，虽然我是早ຉ已不说话，但这都不足以作我的辩解。总而言之，现在倘再发那些四平八稳的“救救孩子”似的议论，连我自己听去，也觉得空空洞洞了。
还有，我先前的攻击社会，其实也是无聊的。社会没有知道我在攻击，倘一知道，我早已死无葬身之ใ所了。试一攻击社会的一分子的陈源之类，看如何？而况四万万也哉？我之得以偷生者，因为他们大多数不识字，不知道，并且我的话也无效力，如一箭之入大海。否则，几条杂感，就可以送命的。民众的罚恶之ใ心，并不下于学者和军阀。近来我悟到凡带一点改革性的主张，倘于社会无涉แ，才可以作为ฦ“废话”而存留แ，万一见效，提倡者即大概不免吃苦或杀身之祸。
古今中外，其揆一也。即如目前的事，吴稚晖1้6๔先生不也有一种主义แ的么？而他不但不被普天同愤，且可以大呼“打倒……严办”者，即因为赤党要实行共产主义于二十年之后，而他的主ว义却须数百年之后或者才行，由á此观之，近于废话故也。人那有遥管十余代以后的灰孙子时代的世界ศ的闲情别致也哉？
话已经说得不少，我想收梢了。我感于先生的毫无冷笑和恶意的态度，所以也诚实的奉答，自然，一半也借此发些牢骚。但我要声明，上面的说话中ณ，我并不含有谦虚，我知道我自己้，我解剖自己并不比解剖别人留แ情面。好几个满肚子恶意的所谓批评家，竭力搜索，都寻不出我的真症候。所以我这回自己้说一点，当然不过一部ຖ分，有许多还是隐藏着的。
我觉得我也许从此不再有什么话要说，恐怖一去，来的是什么เ呢，我还不得而知，恐怕不见得是好东西罢。但我也在救助我自己้，还是老法子：一是麻痹，二是忘却。一面挣扎着，还想从以后淡下去的“淡淡的血痕中”17看见一点东西，誊在纸片上。
鲁迅。九，四——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十月一日上海《北新》周刊第四十九、五十期合刊。
2๐有恒时有恒，江苏徐州人。他在一九二七年八月十六日《北新า》周刊â第四十三、四十四期合刊上发表一篇题为ฦ《这时节》的杂感，其中有涉及作者的话：“久ื不见鲁迅先生等的对盲目的思想行为下攻击的文字了”，“在现在的国民革命正沸腾的时候，我们把鲁迅先生的一切创作……读读，当能ม给我们以新า路的认识”，“我们恳切地祈่望鲁迅先生出马。……因为救救孩子要紧ู呀。”鲁迅因作本文回答。
3๑《北新》综合性杂志，上海ร北新า书局发行，一九二六年七月创น刊â。初为周刊，一九二七年十一月第二卷第一期起改为半月刊â，出至一九三○年十二月第四卷第二十四期停刊â。
4“暴殄天物”语见《尚书·武成》：“今商王受纣无道，暴殄天物，害虐蒸民。”据唐代孔颖达疏，“天物”是指不包含人在内的“天下百物，鸟兽草木”。
5关于吃人的筵宴的议论，参看《坟·灯下漫笔》第二节。
6๔“醉虾”江浙等地把活虾放进醋、酒、酱油等拌成的配料é里生吃的一种菜。
7即本文后一篇《辞“大义แ”》。
8“研究系”在他们主办的《时事新报》副刊《学灯》上，曾刊载《北京文艺界之ใ分别门户》一文，内称“与‘现代派’抗衡者是‘语丝派’”，又说“语丝派”以鲁迅“为主ว”。“现代派”，即现代评论派，他们曾称鲁迅为ฦ“语丝派首领”。参看本书《革“首领”》。
9“投诸四裔”流放到เ四方แ边远的地方แ去。语见《左传》文公十八年：“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梼杌、饕餮，投诸四裔ศ，以御螭魅。”
1้0指顾颉้刚ธ。作者一九二六年九月三十日致许广平信中说：
“此地所请的教授，我和兼士之ใ外，还有朱山根按指顾颉้刚ธ。这人是陈源之流，我是早知道的。……他已在开始排斥我，说我是‘名士派’，可笑。”见《两地书·四十八》
11้《春秋》笔法《春秋》是春秋时期鲁国的史书，相传为ฦ孔丘所修。过去的经学家认为ฦ它每用一字，都含有“褒ຐ”、“贬”的“微言大义แ”，称之为“春秋笔法”。
12这里指陈万里田千顷、黄坚白果等散布的流言。参看本卷第4๒02๐页注7。
13๑独秀陈独秀18๖8๖0—1942，字仲甫，安徽怀宁人，北京大学教授，《新า青年》杂志的创办人，“五四”时期提倡新文化运动的主要人物。一九二一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后，任党的总书记。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后期，推行右倾投降主ว义แ路线，使革命遭到เ失败。之后，他成了取消主义者，又和托洛茨基分子相勾结，成立反党小组织，于一九二九年十一月被开除出党。
14๒唐有壬1้89๗3—19๗35๓湖南浏阳人。当时是《现代评论》的经常撰稿人；以后依附汪精卫，任国民党政府外交部ຖ次长，是著名的亲日派分子。一九二六年五月十二日上海ร小报《晶报》载有《现代评论被收买？》的一则新า闻，其中曾引用《语丝》上揭发《现代评论》收受段祺ຘ瑞津贴的文字；接着唐有壬便于同月十八日致函《晶报》强作辩解，并造谣说：“《现代评论》被收买的消息，起源于俄国莫斯ั科。在去年春间，我有个ฐ朋友由莫斯ั科写信来告诉我，说此间的中国人盛传《现代评论》是段祺瑞办的，由á章士钊经手每月津贴三千块钱。当时我们听了，以为这不过是共产党造谣的惯技，不足为ฦ奇。”
《晶报》在发表这封信时，标题是《现代评论主ว角唐有壬致本报书》。
15“抚哭叛徒的吊客”参看《华盖集·这个ฐ与那ว个》第三节《最先与最后》。这里说的“叛徒”，指旧制度的叛逆者。
16吴稚晖。他曾自称为ฦ无政府主ว义者，在一九二六年二月给邵飘萍的一封信中说过这样的话：“赤化就是所谓共产，这实在是三百年以后的事；犹之乎还有比他更进步的，叫做无政府，他更是三千年以后的事。”一九二七年四月初ม他承蒋介石意旨ຈ，向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会提出所谓“弹劾”共产党的呈文，叫嚣“打倒”“严å办”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
17“淡淡的血痕中”一九二六年三月十八日北洋军阀段祺瑞政府枪杀请愿的爱国学生和市民后，作者曾作散文诗《淡淡的血痕中》收入《野草》，以悼念死者，并号召生者继续战斗。这里是指当时遭受国民党反动派杀戮的革命群众的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