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个熊，真受罪！”
这庄东离临ภ城只有六七里路，不宜久待。老洪和李正商量，俟队员休息后，再把队伍向南拉到湖边。
“赶快出山吧，到外边再不济，也能ม吃上个馒头加咸鱼呀！”
不一会，队长和政委随着两个人出来，头一个是浑实的身个ฐ，后边一个是微黑瘦瘦的，但却很有精神。他们都是穿着粗布的旧军衣，身后跟着警卫员，正向铁道游击队员们休息的地方แ走来。
缓下手来，芳林嫂就盯着老洪的脸，急急的问：
“难处可有的是！咱刚ธ成立，这几条破枪，人家都看不起呀！到เ一个庄子里，别人问我们是哪一部分，我们就没敢打出八路军的旗号。这里的地主，都和中ณ央军通气，所以这一带到เ处传着谣言，说共产党共产共妻，杀人放火，青脸红发，吃小孩！我们要说是八路，那就很难活动！”
“当然！”政委肯定的说，“我们是铁道游击队，任务就是在敌人铁ກ道上活动，当然会经常搞火车的。”
鬼子在端详这个黑汉子脸上的一对眼睛，这眼睛里象冒着一股怒火，所以汉奸搜他的身子特别仔细。他平举ะ了双手，让汉奸摸腰，他举起的两ä只手里，一边提着两ä只烧鸡，一边提着两ä瓶兰陵美酒，在空中晃着。搜过身后，黑汉子看着鬼子还在注意他，黑脸上便露出一线笑容，把礼品举ะ到刺刀前让着鬼子：
夜里，他们分散的住在几家低矮的草屋里，王强看见这几家房子周围，有岗哨在黑影里活动。他低声的说：“战斗的生活又要开始了！”
“不，我不是不愿干，”他说，“因为ฦ我家里人口多，生活顾不住，我和别人合伙作了小买卖。……”
他在炭厂是那么活跃，讨人喜欢。白天他总不喜欢躺下来睡觉。一到晚上有事要出发了，上半夜他还支持得住，一边走一边肚里哼着八路军进行曲，可是到下半夜，他就嫌头沉，想打瞌睡了。现在他就在幻想着能有个ฐ火车给他休息一下。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发涩的眼睛不住的瞅着那条黑堤，可是总不见火车到เ来，只得默默的跟在彭亮、林忠的身后，沿着铁路的西侧，向漆黑的远处走着。
李正回到营部时，营长听说教导员要离开二营，很难过的握住李正的手，好久没有放开。二营长是个作战勇敢而性情有些暴躁的人，由á于他的这种性格，过去常常和政治工ื作干部合不来。可是李正一到这营里，过去的情况就全变了。经过一个短时间的相处，营长对这个细长眼睛、常衔着短烟袋的新า教导员，却很尊重了。开始营长发火，李正在非原则问题上是一向让步的，但他在让步的同时，却主动的对营长不冷静的处理问题可能引起的恶果，都从侧面加以预ไ防补救，使其免受损失或少受损失，直到营长冷静以后，李正才带探讨的语气和营长谈话。那些补漏洞的工作，加重了李正谈话的重量，是那么富有说服力的使营长频๗频点头，感动的接受。在批评说服的过程中，李正不发火，始终保持着冷静、耐心，同时又很尊重的态度。实际上这种冷静、耐心，又能展开批评，又很尊重的态度，就是一股持久不息的，能熔化一切的烈火。经过几个ฐ问题的处理，营长那ว宁折不弯的性格，在李正面前，就变成了能伸能缩的钢๐条。他不但取得营长的尊重，同时和营里的干部ຖ也都团结的很好，和他一同工作，大家都感到เ很痛快，优点都能发挥，缺点都能逐渐避免或克服。他虽然在批评人了，可是对方却不感到难堪和灰心。在全营政治工ื作的开展上，他是有魄力、深入而有预ไ见性的。他紧ู紧掌握住全营战士的思想情况，像医生按脉ำ一样，能洞悉全营整个脉搏的跳动，他知道什么环节上已发生了或将要发生问题，他就会及时的去加以解决，或采取预防的措施。某一连队最近有些疲塌，他便马上到那个连队，找指导员汇报情况，开支部会听取意见，和干部战士个别ี谈话。他能很快的从复杂情况中ณ，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是呀！天一亮，小车就拥上门呀！……”
“你来找区长么？他在家，我领ๆ你去！”
“我两枪没有打死他，他现在却对我格外亲热了，这倒使我犯寻思，是不是他在怀疑我？他越想拉拢我，我越犯疑ທ心，x他奶奶！只恨我一时心慌，没有打准。打死了倒省事。谁知道他肚里卖的什么药？我想了又想，还是不在那里的好！”王强望着老洪的脸，等着他的回答，因为ฦ从山里出来，上级指定老洪负责。同时，他俩自小在一起，从个人感情上，也是以老洪的意见为ฦ意见。老洪的性格刚ธ强果断，他只要认准要作的事情，没有办不到的，就是刀山他也要攀上去。王强比较犹豫，遇事有时拿不定主ว意。
王强嘴里咕哝着：“是谁呀！”把头伸到对方แ的面前，仔细打量着，又把他拉到เ灯亮处再一看：“咦！”他扬着浓浓的眉毛，咧着嘴巴๒狠狠的咦了一声，双手抱住了对方แ的臂膀，把客人拉到เ屋里。
“可是他怎么也能交上富人呢？而且现在竟当上了伪保长呢？”
“是这样，原来富人也是不把他看在眼里的，可是由于他和跑江湖的各式人等都有来往，庄上的富户，在荒乱年月也不敢得罪他，怕从朱三身上惹起祸ຖ灾。所以就来拉拢他，见面也打哈哈，有时也喊着‘老朱’长短，朱三觉得富户很看得起他，也很高兴。就这样，穷人有啥事托他，他也办，富人有啥事托他，他也应承。”李正说：“从他被富户拉拢上以后，他就不再是穷兄弟们的真正朋友了。因为对地主坏蛋的容忍，就是对穷苦人的残酷。他既然也为地主ว办事，他就有意无意的成了地主压迫穷人的帮凶。我们决不轻易承认他够朋友，他也绝不是一个ฐ真正的好人。”
申茂点头说：“是的！有一件事情可以说明他的为人。多年前，他还在开店的时候，一天，遇到เ一个外乡人从此路过，病倒街上，没吃没喝，沿街讨饭；他觉得很可怜就把这病叫化子抬到店里，帮他治病，换了衣服，病好又给了路费打发走了。这事一二十年过去了，连他
也早ຉ忘记了。可是那年这一带灾荒，闹土匪，北山里住满了土匪，官兵都不敢傍边。这天有一大批人马下出，一下子把鲁庄包围了，将全庄的富户都卷走了。朱三因为开店，也被卷在里面。就在这时候，突然从山上下来一个ฐ骑马的，后边跟了十几支匣子枪，呼呼的跑过来了。在被卷的人群里乱叱呼：
“‘谁叫朱三？’
“‘有叫朱三的请出来！’
“看样子很急，朱三正在寻思不敢答应，可是旁边有人把他指给骑马人了。只见那ว个为首的骑马人，忽的从马上跳下，朝朱三走来，到เ了跟前，没说二话，趴在地上叩了个响头。原来这一干人马的当家的，就是过去他救活的叫化子。这领ๆ队人拉了一匹马，叫他骑上，要把他带到山里享福。他不去，骑马人又从马上掏出很多洋钱给他，他也不要。以后他告诉人家说，这钱咱可不能花呀，花了犯罪呀！听说他和土匪的当头的是朋友，一些被逮的地主、富户，都来托他求情。最后这个报恩人摊着两手，很为难的对他说：‘你要什么吧，什么我都答应！’
“‘我什么都不要，咱是朋友。看我的脸面，你把俺庄的乡亲们放了吧！’
“开始这报恩人很为难，因为这事怕引起大小头目的不满。可是他终于答应了，把手一摆，就叫鲁庄的富户都回去了。你看！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从前救穷叫化子，可是他又可怜那些坏地主。以后庄里的人穷富都推他当保长，因为他在外边的朋友多，遇啥事都能逢凶化吉。如庄上遇到兵差、官役，他都能应付过去，一方面照ั顾了庄里利益，同时也使兵差官役高兴。所以庄里的人都信服他。这是朱三过去的情形。……”
李正就接着问：“鬼子来了以后，他表现怎么样？”“鬼子来了以后，”申茂说，“我不久就到乡下来了，拉起队伍后，就不能常到铁道边去了。不过听人说，鬼子对他很重视，经常到他那里去，对朱三很客气，大概鬼子也听说他在地方上的人缘好，朋友多，就来拉拢他，仍叫他当保长，想利用他维持这铁道沿线的地面。至于他是不是真心投了鬼子当了汉奸，这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根据他过去的人缘，他不会真心投鬼子当汉奸来屠杀中ณ国人民的。可是在那敌伪统治区要他领导人民抗日，他也不会那么勇敢的。朱三就是这样不三不四的人物，可是眼下他和敌伪来往甚密，当然我们也应该把他当汉奸抓起来。”
李正沉思了一阵，他在考虑问题，显然申茂的介绍在他思想上引起了一系列问题。他低低的对申茂说：
“是的，乡间像朱三这样的人是有的。他们平日借口行侠好义，实际上为穷人作不了多少好事，却为ฦ地主坏蛋利用。他一方แ面同情穷人，另一方แ面又讨好地主，他想在穷富斗争的中间，辟出一条好人的路，这是妄想和骗人的。虽然这样，可是他还是和死心塌地的地主ว狗腿子及特务汉奸不同，我们不能一律对待。由á于他还是穷人出身，是被地主欺骗拉拢过去的，同时还不甘为ฦ虎作伥，不敢和人民公开为敌，这就使我们有了争取、教育他的条件。我们能够把他争取到人民方แ面来，他对我们的斗争是会有帮助的。可是如果我们错把他当了敌人，他和我们作对，那他也会兴风作浪ฐ，给我们不少困难的。但是我们为什么不争取他呢？一定要这样作！”
“政委，”申茂叫着说，“你说的完全对呀！”
和申ã茂谈话以后，李正就叫小坡把朱三叫来。李正很和气地让他到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他的黄眼珠望了一下这个彬彬有礼、可亲的政委，心里感到เ松快一些；可是一看到เ李正身后站着小坡和彭亮，他就又有些寒战了。因为小坡和彭亮都提着匣枪，张着机头，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眼光冷冷的盯着朱三，他胆怯的低下了头。李正说话了：
“你是鲁庄鬼子爱护村的保长么เ？”
“是，是！”
“你帮助鬼子守卫铁路，你和鬼子的来往很密切，汉奸队里有你的朋友，铁道两沿为鬼子办事的伪保长都是你的叩头弟兄，为了这些我们逮捕了你，这些都是真的吧？”
“这些都不假，可是我不是汉奸哪！”
“鬼子占领中国的铁ກ路，运兵打咱们，把咱们的财富都劫走，你替鬼子守卫铁ກ道。汉奸帮助鬼子屠杀中国老百姓，伪保长搜刮老百姓资敌，这些都是你的好朋友，难道你不是汉奸，还是抗日的英雄么เ？”
李正说话时态度已严肃起来了，朱三惊恐的望着李正叫着：“官长，……”他正要说下去，被小坡拦住了：
“什么官长？我们八路军不兴叫这个，这是我们的政委。”朱三连连点头说：“对！我不明白。”就又说下去，“政委，鬼子叫我们看路，我们不看行么เ？俺庄离鬼子又近，冈村队长三天两ä头坐着摩托卡到我庄上来，用枪顶着，我们不应付不行呀！再说那ว些汉奸保长，并不是他们当了汉奸，我才给他们交朋友，而是过去我们就是朋友啊！满想着交朋友为了沾光，想不到เ现在被害了。”
“要知道和鬼子汉奸是朋友，就是人民的敌人和对头。因为鬼子占领我们城市乡村，到处杀人放火，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
都应该起来反抗和斗争。可是你对鬼子汉奸的残暴，不但不引起痛恨，相反的倒作了他们的朋友！”
说到这里，李正的细长眼睛里，像在冒着愤怒的火焰。他严正的对朱三说：
“你别推托，忠实的为ฦ敌人服务，我们就可以把你逮捕起来，作为汉奸来枪毙，你要清楚的认识这一点！”
听到李正“枪毙”两个字，朱三身子突的抖了一下，脸色马上焦黄了，他向李正伸出了双手，哀求着：
“我和这些人来往是不对呀，千不对万不对，就饶过我这一次吧！我不是真心向鬼子呀，生活在鬼子窠里，不应付一下有啥办法呢？我不是真心呀！政委！”
“有什么事实说明你不是真心当汉奸呢？”李正声音有些缓和了，“可是我调查的材料，都是你和鬼子汉奸勾勾搭搭的，你用什么来说明呢？”
“用啥来表白我这颗心呢？”朱三为难的说，“咱们过去又没见过面，空口说白话，你们也不相信，要是以后有机会交往，你们就会明白我的心是热的还是凉的了。可是现在我有罪，你们也不会放我。”
“这一点你可没有想到เ，”李正笑着说，“不然的话，我也不给你谈这许多了。所以要谈这么多的是：要你认识到เ这样为ฦ敌伪干下去的严重性。你再这样下去，就会把脑袋闹搬了家的。说到เ我们不相信你，并不是我们不愿相信你，是因为ฦ你还没有拿好的事实来使我们相信。我们对你还是有了解的，就是你往日对老百姓还不错，这是好的。在过去还不失为ฦ一个ฐ好人，可是你走错了路，你讨好坏蛋，为ฦ敌人服务，实际上已经成为ฦ人民的罪人了。这一点你要认识清楚！”
朱三连连点头，眼睛一点不眨的望着李正，听李正说下去：
“至于说我们不会放你，这倒不见得！我们所杀的是那ว些死心塌地的汉奸特务，对作错了事能够回心转意，愿意帮助抗日的人，我们是宽大的。你不是要表白一下自己的心么？好，我们给你这种机会。你平日是好交朋友的，我们铁道游击队的队员也都很珍视友情，而且也很够朋友的。那么，从这一次咱们认识，也算个见面的朋友吧！我们是坚持铁ກ道线斗争，杀鬼子最坚决，最爱护人民利益的八路军。如果今后在这一带抗日斗争中，我们从事实上感到你在抗战上够朋友，那我们就把你作为ฦ朋友相待，如果你破坏了我们的对敌斗争，那我们将是对头，到时候，就不要说我们不够朋友了。同时，也希望你劝导你身边那ว些走错路的人，让他们不要往绝路上走才对……”
朱三听了李正一席话，站起来，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政委，今后要把我当朋友待，我还能ม不好好作人么เ？一切都凭着这颗心呀！过去我作错了，只恨咱见面太晚了。今后走着瞧吧！如果我在抗日上不够朋友，一枪崩了我就是。政委，你相信我朱三吧！”
李正点头笑着说：“我们会相信你的！”
第二天李正把朱三和其他被捕来的伪保长、地主都放回去了。当然，其他的人，他也和他们作了同一内容、不同形式的谈话。虽然生活是困难的，但是，李正还是派队员到湖里买几尾鲜鱼，弄了点酒，请他们吃了顿饭。在酒饭中间，朱三看到เ李正完全不像昨天晚上和他谈话时那ว样严肃，却是那样嘻笑颜开，和蔼可亲的人了。不过他总不敢正视老洪的眼睛，在那发亮的眼睛里，有一股逼人的寒光，使受了良心责备的人会感到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