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老天又要捣乱，开春一个劲刮ุ干风不下雨，小麦一点都没法种，好在种秋作物时好雨连绵，都以为ฦ今年是个好年景，可说不下雨就不下雨，快一个月了滴雨不见，长势很好的庄稼眼看着就干死了，先是各乡的领导天天往县里打电话，问近期下不下雨，接着就一拨儿一拨儿往县里跑，诉说旱ທ情，要抗旱资金。这晒出人油的三伏天，如果再三五天没雨，北边半个县今年就彻底绝收了。县委决定召开县委扩大会议，专门研究抗旱ທ问题。
本来就是十年九旱，抗旱的办法基本现成，有一套不成文的程序：县委决定，然后全县动员，县长带人向上汇报，主要目的是讨要救灾钱物，其余干部一律下乡，消防车油罐车都派去拉水，解决人畜ไ饮水问题。可今年有了一点小小的不同，研究分工时，牛书记要于光汉带人到เ上面汇报灾情，讨要救灾钱物。
讨要钱财低三下四到处求告不说，一把手不出面也显得灾情不太严å重，人家也不会重视。于光汉说了自己的看法，牛书记看眼毛县长，含意深长地笑一下说，老于你就别ี推辞了，有个情况现在还不便说，会后我再给你解释说明。
牛书记的话让人颇็费琢磨，不仅是于光汉，所有的人都在猜测究竟是什么情况。从牛书记的神情看，好像不是坏事。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这一阵子毛县长一直往上跑，很可能是另有任用。于光汉一下激动起来：如果是这样，县长的担子有可能ม要落在我的肩上。于光汉努力保持镇静，觉得现在就这样胡思乱想也不好，便努力把思想集中到开会上来。
于光汉又觉得到เ上面跑跑也好，到เ上面要钱就是请客吃饭拉关系拜熟人，付兰能说会道也有点酒量，还有招待所的副经理许丽，比付兰还活泼大方，也比付兰年轻漂亮，带上她们俩，活跃气氛基本就够了。刘ถ玉成从省城来，省城肯定熟人不少，带上刘玉成，再带上几个局长，有七八个人就可以了。去了好好活动一番，如能弄个几百万来，也让人们看看咱老于的政绩。
快要散会时，突然地委来了电å话，说有一个重要情况，地委书记马上要来亲自布置，现在已经出发，要县里主ว要领导都集中等候。
地委书记亲自来布置肯定是大事。事情来得突然，好在主ว要领ๆ导都在，于是便宣布散会，县委常委出城迎接，其余领导就地等候。
地委书记进了会议室就布置工作，说省委书记要来视察调研农村税费改革，点名要到贫困县看看，后天就到เ。地委书记要求安排三个点，三个点要有广泛的代表性，代表好中ณ差三种经济情况，代表好中差三种自然条件。视察时间安排一天，上午看两个ฐ点，下午看一个点，所以点与点之ใ间的距离要选好，时间安排要恰到เ好处。书记特别强调说，重要的是要准备充分，考虑周全，看什么เ不看什么เ，说什么不说什么，都要做出计划，布置安排下去。
吃过饭地委书记走后，县领导接着开会。情况有了变化，决定抗旱ທ的事往后推推，到省里要钱要救济也缓几天再走，全力安排接待工ื作。三塬县是个ฐ土地大县，占地面积两ä万多平方公里，比北京市区还大，地形刚ธ好分成南中北三带。南部ຖ是半高寒半阴湿山区，有原始天然林分布，其中石佛山地形地貌复杂，风景秀丽ษ景色独特，北魏以来就是佛教道教圣地，只到近代因为多种原因才日渐衰败。中部属土丘沟坎地区，丘不高沟不深，属半干旱ທ地区，是县里的产粮区，全县的经济主ว要就靠这里。北部属黄土塬区，墚高沟深，地表破碎，干旱ທ少雨，是县里的贫困地区。会议决定在这三个地带各选一个ฐ村，主要领导各把一个ฐ点，立即下去，连夜布置。
于光汉负责到เ北部的七墚乡找点。散会后于光汉一直跟在牛书记身后，好像有话要说，但又不主动说。牛书记问，有什么问题吗？于光汉一脸不好意思地说，你上午说有个ฐ情况要向我解释说明一下。
牛书记一时想不起有什么情况要解释。于光汉说，会上你让我替毛县长到上面汇报灾情，说有个ฐ情况会后要告诉我。
牛书记一下想起来了。牛书记嗬嗬一笑说，你看我这记性，是这样的，毛县长到เ地区另有任用，事情基本定了，但还没正式下文。没正式下文就不能算数，所以还不能公开。毛县长最近要忙他的事，所以县里的事你要多负责一些。
果然不出所料！于光汉的心禁不住一阵猛跳，他想说几声谢谢，刚ธ要说又觉得不对：人家要调走你谢什么เ。于光汉竭力压住心中的欢喜说，我知道了，我会尽力把工作做好，请牛书记放心。牛书记意味深长地说，好，好好干吧。
于光汉连夜赶到เ七墚乡，开会布置好任务，已经是后半夜了。和衣在土炕上躺到天亮，乡里的干部ຖ也准备好了一切，便一同来到选定的西张村。
在村里选定了好中差三户人家，然后将三户人家集中ณ到เ村办公室，讲了注意事项ำ，然后乡长拿出一份写好的详细提纲，向他们讲什么是费改税，费改税前的情况，费改税后的情况，乡里是怎么做的，村里是怎么做的，好处在哪里，现在人均负担多少，减轻了多少负担等等。讲解完，乡长拿出一份写好的稿子，要村主任按稿子教，一定要大家记住，背熟，做到เ问什么能回答什么，保证万无一失。
乡长向于光汉解释说，咱们这儿的农民大字不识几个，活命由á天，耕地由牛，生娃ใ由求，就是不动脑子。费改税乡里折腾了大半年，大会小会开了无数次，你在上面讲，他在下面睡，你口干舌燥，他一句没进耳朵。不管你张三改李四，他有他的老主意，反正收多了他就不给，收少了他就不问，不让他们背下来，到时肯定出洋相。
折腾了一上午，中午刚想睡一觉，地区副专员带了一帮人来检查。副专员提出要预ไ演一遍。副专员说，告诉村里人，就说省委书记来了，把一切演得和真的一样，看一下效果咱们再说。
副专员扮演省委书记。来到村民家，握手问好落座后，问男ç主人村里费改税了没有，男主人说改了，接着便说怎么改，把背下的从头到尾一直往下说。乡长又挤眼又扯衣服叫停都停不下来。副专员一脸恼火，看于光汉一眼起身就走。出了门副专员就发火，说都是一帮废物，演戏都不会演，明显的是在背台词。什么基数底数纳税数，三定四核五统一，一个农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知道这么多干什么เ，一看就是假的，你们以为省委书记是傻瓜，弄虚作假是严重的品质问题，你们的乌ไ纱帽不想要了还是怎么เ着？好的演员是演戏不像戏，不露痕迹中ณ见功夫。不行，这儿不能ม用了，必须ี另换一个地方。
本来一开始于光汉就觉得有点假，但那年中央领导来就是这么เ搞的，谁也没说假，过后还得到เ了好评，所以于光汉就没有制ๆ止。现在平白无故挨一顿骂，于光汉觉得有点冤。如果是平日，于光汉会解释几句，但考虑到县长的位子要空缺，正是特殊时期，便尽力忍了，还生硬地点了几次头。
好在时间还来得及。一行急忙来到เ条件差点的东张村。这回的导演是副专员，别人也不敢轻易插嘴。副专员只让村民讲种了多少地，旱地多少，水地多少，地的等级是怎么评定的，现在一口人纳多少税，比过去少了多少。因为基本是实情，三户村民基本都能讲清。在村民讲的基础上略做修改纠正，事情很快就落实好了。副专员一脸得意说，一看就知道这是真实情况，如果有个别问题回答不清楚，那样效果更好，更自然。好像他是个戏剧专家，又讲他的戏剧ຕ理论说，高明的演员演戏不露戏，高明的导演就请本色演员，这样演出的戏才是真实人生，真实社会。这么เ简单的事，你们就是做不好。
副专员才四十出头，仗着有硕士学位，就处处以大知识分子自居。众人听了心里都觉得别ี扭，就都不发表意见，只点头称是附和。
在东张村的考察很顺ิ利ำ，一切比预想的还好，省委书记也称赞工作做得比较扎实，费改税确实减轻了农民负担。在返回时，突然西张村的几百人拦住了去路，要向省委书记喊冤请愿，诉说灾情。
事前地委书记就有言在先，谁出了问题谁负责，哪里出了问题哪里负责，要把这次考察提高到讲政治的高度去认识。想不到一下就出这么大的事，于光汉吓出一身冷汗。事先在沿途是作了布置的，不知村民们从哪里冒了出来。这可恶的黄土塬，到处是沟沟壑壑弯弯洞洞，怪不得当年毛主席不离开延安。于光汉急忙跑上前去组织阻挡。好在省委书记并没有生气，立即下车说我是省委书记，有什么เ事请和我说。
有几个村民左顾右盼四下寻找，说你们别ี哄我们农民，你不是省委书记，然后指了副专员说，昨天来的是他，他才是省委书记，你们想拿一个ฐ警卫秘书来顶替哄骗我们，我们才不是傻瓜。
别ี人都一下摸不着头脑，副专员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于光汉急忙上前虎着脸盯住那位指手画脚๐的村民说，你胡说，这是副专员，这才是省委书记。然后对村民喊，大家要讲礼貌讲文明，省委书记是来给大家解决困难来的，有什么话你们就说，能ม解决的保证解决。
村民便开始诉说。他们说今年旱ທ情严å重，眼看就颗粒不收，但村干部说今年费改税了，税不同费，皇粮国税，是铁ກ定的东西，不管收成好坏都不能ม变，都得缴。村民要求书记到เ村里看看，要求免税，再给点救济。
省委书记说，走，到เ村里看看。
旱情确实严å重。玉米基本都干死了，耐旱的土豆也倒伏在地上。一位老者挑了一担水艰难而小心翼翼地从土墚下爬了上来，然后用碗舀了浇在土豆苗下。省委书记问水从哪里来。老者指一下说前面沟底。当听到เ说这点救命水也快干了时，书记提出要下去看看。
下到一道墚底，仍不见水，老者说还要下一道墚。人们劝书记返回，书记说，我没人家老，人家一天要挑多少担水，我空走一趟怎么เ就不行。
好在一直是下坡，虽然有六七里，但还是坚持走到เ了沟底。沟底的水确实不多了，只剩ທ了炕大的一片浅水。但围在沟底的人不少。引人注目的是摆了一张桌子，桌旁排了长队，有人用瓢给排队者的塑料壶或羊皮袋里舀水。问怎么回事，原来这水沟是西张村的，西张村以外的人挑水都要收钱，并且一瓢一毛。
省委书记的眼睛湿润了。他再也看不下去，突然骂了一句他妈的，然后调头就走。
省委书记是写文章秀才出身，儒雅和蔼，今天骂脏话，可见是不同一般。大家谁都不敢说话，只好按顺ิ序跟了往回走。
上坡不比下坡，时间不长就都走不动了。因公安人员只让几位村民跟了下来，所以只有主ว要领导才有人搀扶。最苦的是于光汉，体重太大，和别人比就多背了几十斤肉，上到半坡就上气不接下气，停了休息时差点晕倒。当然没人也不敢让人来扶他。于光汉只好掉队。
大家已到村里休息。看着肥胖滑稽湿透了衣服的于光汉，大家谁都不敢笑。省委书记感觉出气氛过于严肃，便对于光汉说，胖子怕动，瘦子怕棍，你不要怨我，这一趟爬坡最少让你掉三斤肉，以后还得多动，多下下乡爬爬坡，保你精壮结实。
于光汉笑笑说，听您的，我以后尽量多下乡，没空下乡就跑跑步。
因为省委书记已๐经向村民表态不但免税，还要发救济粮，村民们早已听从安排散去。休息一阵后，省委书记说，立即回县城，讨论怎么抗灾救灾。
救灾的办法也就那几样，全体动员，干部下乡，水泵水车都到เ一线，再拨点抗旱ທ资金。省委书记问能调多少资金下去，牛书记吭哧半天说最多能ม调五十万。省委书记说，不行，这么เ多的灾民，五十万够干什么，人均几块钱。然后对同来的省委秘书长说，我建议省里拿出三五百万来救济，主要是发放粮食，但粮食不要无偿分配，最好是半价，另一半价由省里补足，这件事回去后由你来落实。
大家热烈鼓掌。省委书记说，先不要高兴，这样救济也不是个长远办法，关键是拿出个长远发展的计划，我想现在大家就讨论一下，看有没有一个解决根本问题的好办法。
应该由牛书记毛县长先说，但两ä人显然没有充足的准备，都有点谨慎，谁也不先开口。一时有点冷场。王峰看看两位正头，然后说，我分管农业，对未来的发展县里已经有个设想，就是按自然地理条件分为ฦ三个区发展。具体规划ฐ是在北部ຖ干旱塬区发展不需要浇灌的甘草种植，形成专业种植区，这一项已由á科委投资立项落实。在中ณ部川墚地区全部ຖ种植耐旱的土豆，建立一支专业运销队伍，发挥我们地广劳动力便宜的优势，产品肯定能ม有竞争力。在南部山区发展旅游业。这个地区属半湿润地区，夏天凉爽冬天不冷，是避暑度假的理想胜地，如投入资金搞好基础设施，发展休闲旅游前景广阔。
书记对王峰的计划大加赞赏。其实这个ฐ计划确实在县里酝酿多年，但投资巨เ大，没有资金就是一句空话。王峰曾在省委当秘书，认识省委书记，自然就胆子大些话多一些。于光汉认为在发展旅游方面他更有发言权。付兰很有心计，在这方面也颇็有研究和见解。付兰多次和他说过，有时睡在一个被子里她就说她的计划。付兰最主ว要的想法就是充分利用南部山区地大人稀气候好空气好的优势，建一些设施ๅ完备的民居四合院，搞家庭度假避暑旅游，由á一家一户来分散经营，客人入住后可以自己做饭，可以自己้种菜，可以自己饲喂一些动物，当然也可以让客人去放牛，把整个ฐ山区办成家庭度假旅游区，到经济许可时，还可以办几个ฐ疗养院。可惜这些设想都无法实现。现在说不定正是个ฐ机会。于光汉把这些具体的设想细说了一遍，还没等于光汉说完，省委书记就插话说，好，很好嘛，你们算过没有，粗具规模需要投资多少。
付兰早ຉ算过无数遍，修路供水建屋培训人员，精打细算最少也得两亿多。由于数字太大，始终只是设想。于光汉说，搞旅游基础设施一定得过关，这方แ面投入的资金很大，我们反复算过，最少也得将近两个亿。
省委书记说，也不算太多嘛，我们这些年扶贫搞撒胡椒面，到处撒到处不见效，年年撒年年还得撒，这就是治标不治本的原因。我们这次能不能ม集中财力一点一点地扶，扶一处彻底解决一处，让它永远摆脱贫困。这个问题我可以拍板就这么เ定下来，投资两ä个亿，彻底脱贫，同时建立责任制，到时办不好，我要追究你们领ๆ导的责任。
这个ฐ喜讯来得太突然，大家都有点不敢相信，但省委书记说两个亿就绝不会是空话，两ä个亿对一个省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于光汉本能地带头鼓掌，大家便跟了使劲拍手。书记说，你们先别ี高兴，明天我要实地去看看，别让你们把我哄了，如果条件不具备，我还要改变我的决定。
送书记到เ招待所休息后，地区和县里的领导马上开会，决定让旅游公安等相关部门的人连夜上山，布置明天的视察工作。本来要让于光汉上山负责，但于光汉连续忙了几天，双眼布满了血丝，嘴角也起了口疮。牛书记说，于县长这几天累坏了，王县长是咱们的壮劳力，还是让王县长去，于县长把这里的事多操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