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他们并没有觉察到。”郭淮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阁下的部曲都是在当地招募，他们的武勇值得尊敬，但在谍报事务方แ面显然缺乏训练。当然，这是题外话…毅定！”
陈恭也微笑着回答。蜀魏两国去年打了两次大仗，今后也随时可能爆发战争，这让处于前线地带的上邽๓城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敌人威胁，不得不积极备战，他们这些太守府的官吏自然也就忙得不可开交。
毫无心理准备的魏军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死亡巨เ浪吓懵了，许多士兵来不及取下绑在背后的木盾，直接被攒射成了刺๐猬，他们在倒地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震撼着邻近同伴的心神；一些骑兵甚至被连人带马钉ล在了山壁之ใ上，手脚还兀自抽搐着。山谷中响起一阵沉钝ๅ的噗噗声，那是箭头锲入肉体的可怕声音。
这一天主ว记室的工作异常繁忙，部ຖ分原因是间军司马郭刚的副将要彻查昨天牛记酒肆内所有人的户籍。陈恭和他的同事从上午辰时一直忙到下午未时，这才将被调查者的全部户籍抄录一遍。大家抄得腰酸背疼，纷纷伸起懒腰，叫苦连天。
“文礼ึ啊，你能不能叫人替我把这些东西送去，我实在是太累了。”
魏亮愁眉苦脸地把抄录好的户籍册子推到陈恭面前，今天的工作量对魏亮来说确实是相当大。陈恭本来想推给手下的文吏去办，忽然之间却心念一动，问道：“那ว边要求把户籍图册送去哪里？”
“哦，让我看看。”魏亮在纷乱ກ的桌子上翻了半天，最后翻出一张公文“是这个ฐ，在兵器库与山神庙之ใ间的那条街，右起第三间…呵呵，还真巧，那里正好就是那个蜀国间谍的家。”
“户籍是重要文件，还是我亲自跑一趟吧。”陈恭说，随即站起身来。魏亮千恩万谢，殷勤地把罩袍与毛毡帽递给陈恭，并亲自给他开了门。
把调查组的驻地设在犯人家里，这个是郭刚ธ的副手督军从事林良的主意。林良认为现在大军云集上邽，各处房子都很紧张，调查者住犯人家里可以省去许多麻烦；其次，调查者还可以顺便对犯人家里进行彻底的搜查。郭刚忙于其他事务，于是林良就成了后续调查的负责人。
陈恭带着户籍名册来到“白帝”的宅邸่，心中感慨万千，没有想到第一次拜访居然是以这样的形式出现。这是一间普通的砖房，和上邽๓大多数房子一样分成厅和东西两处厢房。
守在门口的士兵简单地查看了一下陈恭的令牌与签印，就放他进来，告诉他林良在西厢房办公。陈恭带着这一大摞户籍名册吃力地走到西厢房，敲了敲门。
“请进。”
屋子里传来一个声音。陈恭放下名册，把门推开走进去，看到一名体态略胖的矮个将领正双手抄胸仔细地端详着墙壁。
“林大人，户籍名册送到เ了。”
“好，就搁到书架边上吧。”林良回头漫不经心地交代了一句，他看了看陈恭又说道“哎呀，您是主记陈恭陈大人吧？”
“正是在下。”
林良赶紧走过来一抱拳，道：“您真是太客气了，这种事只要交给那些文吏或者仆役来做就好了。”跟郭淮、郭刚不同，林良对待这些太守府的官员都很客气，也很热情。因此陈恭也客气地回了一礼ึ，回答说：“兹事体大，干系深重，怎么能ม交给下人来做呢。”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林良连连点头，看得出他对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很满意。陈恭把名册一一解开绳子，装作有意无意地问道：“听说这个ฐ间谍在这里已经潜伏很久了？”
林良拿起案几上的酒杯啜了一口，恨恨说道：“是啊，也不知道这些年里他到เ底送出去多少情报。”
“啧啧…好家伙，这墙里该藏着多少文书。”陈恭跟着发出感叹。
“哈哈哈哈，陈大人又怎么เ会知道谷正会把文书藏在墙壁里？”
陈恭装出一种对间谍工作完全外行的酸文人口吻：“当年秦皇嬴政焚书坑儒，孔子之ใ孙孔鲋可就是把经书藏进墙里的。”
这副扮相看来完全把林良骗住了，他哈哈大笑起来，脸部肌肉随着笑声一颤一颤。笑罢，林良道：“陈大人这就外行了，真正的间谍，是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告诉您一件事，我们一进屋子就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别说墙壁夹层，就连地板青砖我们都掀开来看过。”
“那ว结果呢？”
陈恭问，林良做了一个一无所获的手势。
“我猜也是。”陈恭心里想，同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些东西还没有落入敌人手里。不过这也产生了一些困难“白帝”的居所和办公地点肯定都已经被彻底搜查过了，既然这些地方都没有文件，那ว么他会把它们藏在哪里呢？
带着这些疑ທ问，陈恭告辞林良，回到เ了主记室。一进屋子，他看到前两天去运输木材的孙令回来了。孙令鼻子冻得通红，正一边拍打着自己的布袍子，一边向身边的魏亮絮絮叨叨地抱怨。
“陈主记，别ี来无恙。”孙令见陈恭进来，赶紧ู做了个揖；而魏亮则殷勤地为ฦ他掸了掸身上的土，然后说：“我正和政卿说呢，他错过了一场大热闹。”
孙令平时最喜欢这些东西，一提起来就精神焕发：“哎呀哎呀，是啊，听说在我离开这几天，郭将军挖出来一个蜀国的间谍，还是咱们太守府的副都尉，这可真是难以置信。”
“是啊，谁也没想到。”陈恭简单地回答道，对于这件事他可不想做太多评论。
孙令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魏亮拦住了：“哎，哎，政卿兄，今天天寒，你我再叫上陈主记咱们去喝上几杯，权当为ฦ你洗尘。咱们在席上可以长谈。”
对于这一建议，孙令自然是举ะ双手赞成，而陈恭想了一下，也答应了。他并不喜欢喝酒，但酒确实是个好东西，有时候在酒席上得到เ的情报要比在宫廷暗格里得到的还要多。
上邽城内唯一的酒肆就是牛记，老板和伙计们已๐经通过了审查回来开业。昨天的间谍事件非但没让生意冷清，反而有更多的客人带着好奇的心态前来参观，门面比往常更热闹许多。
陈恭和孙令、魏亮三人来到酒肆选定二楼靠窗雅座，分座次坐定，陈恭恰好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孙令叫来伙计一脸兴奋地问道：“伙计，听说你们这里昨天出了件大事。”这个ฐ伙计也是个ฐ惟恐天下不乱ກ之人，他把毛巾往右肩上啪地一搭，比划着双手给他讲起来。这伙计口才很好，讲得绘声绘色，抑扬顿挫，不光是孙令、魏亮，就连邻๑桌的客人也都把脑袋凑过来听。
“那一阵楼ä梯声有如一连串春雷，郭大人咔剌咔剌几步冲到楼梯口，不觉啊了一声，倒抽一口冷气。在他面前，正坐着一个ฐ人！此人一张四方宽脸、两道浓墨扫把眉，鼻高嘴阔，两ä道如电目光唰唰直射向郭刚。饶这郭将军久历沙场，一时间竟也动弹不得，欲知此人究竟是谁…”
“后来呢？”孙令几个ฐ人听的入神，催他继续说下去。伙计一见观众热情，十分得意，先是故意截口不说，又看大家胃口全吊起来了，这才猛地一拍桌子，吓得众人都下意识地朝后靠了一下，他才一指陈恭说道：“此人正是西蜀间谍谷正，当日坐的正是这位客官的位置！”
众人“哦”了一声，都把目光投向陈恭。陈恭笑道：“没想到这个彩头是被我得了。”魏亮斟满一杯酒，举到เ陈恭面前说：“陈主记，既然得了彩头，那这杯酒您是非干不可了。”
“好，好，我干！”陈恭接过酒杯，略๓一高举，心中默念“白帝”名讳，一饮而尽，算是遥祭这位同僚。那ว个ฐ伙计本来还想再说下去，结果被楼下老板喝骂了一声，只得悻悻下楼ä。酒客们则各自回席，继续饮酒谈天。
陈恭等三人你一杯、我一杯，不觉都喝得有些眼酣耳热。聊着聊着，孙令开始大发牢骚，陈恭心想果然还是这些文人牢骚最多。
“本朝应该是才尽其用，这才是王道之ใ途；如今居然叫我堂堂一个太学出身的人去押运木材，真是荒唐，荒唐。”
孙令拿着酒杯含糊地嘟็囔着，魏亮端起铜勺给他又舀了一杯，宽慰道：“冀城总比上邽富庶，酒肆比这里多，歌伎也比这里漂亮。你过去也算享几天福。”
“呸！什么เ呀！”孙令恨恨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什么冀城啊。我去的地方，是冀城附近的一个山沟！狼都不拉屎的地方แ，除了石头什么เ都没有。”
陈恭一听，立刻接口问道：“可你不是送木材去冀城吗？”孙令“哼”了一声，又喝干一杯酒，说道：“本来说好是去冀城的，可等我押送的木材车队到了距冀城边上三十里的地方时，忽然来了一队士兵，说是奉了郭都督的命令，让我们改道往山里走。结果这一走就走进山沟里去了。”
“那里一点人烟也没有？”
“也不能说没有吧。那山沟底部是块挺大的平地，我到เ的时候已经有十几顶帐子搁在那里，有不少人在打地基，垒石墙，好像是要建个营地似的。”
陈恭从魏亮手里接过铜勺，亲自给孙令舀了一勺热酒，继续问：“那你看清楚那ว营地里有什么没有？”
“嗨！提到这个ฐ我就有气，那些家伙根本目中无人。他们让我们把木材送到山沟的道口，然后就不让我们往前走了，是另外有一批人把木材和铁锭都运进去。”
“还有铁ກ锭？”
“对啊，和我一起到เ的还有一队运送铁ກ锭的车队，从关内送过来的，大约有二、三十辆。不光是他们，还有运石灰的、运薪草的、运煤石的，在山沟口摆了一大片…”孙令连续喝了几大杯，口齿有些不清了“我那时候忽然要小解，心想我堂堂一个ฐ孝廉，岂能被别人看到这么不雅的事，于是就跑去很远的山坡凹地。这才无意中看到了营地里的东西。”
“那营地里面有些什么เ？”魏亮插了一句嘴。
“不知道，除了帐子我光看见一排排的土窑子，跟坟包似地真不吉利。”
“得，得，好歹您都回来了，多喝一杯。那ว些人呐，就让他们在山沟里呆着吧。”
“就是，哦，对了，那个ฐ军官还让我保密，你们可别说，说出去啊…”于是孙令与魏亮两个人又开始推杯换盏起来，陈恭只是象征性地与他们喝了几杯，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动着。从刚ธ才孙令的话里分析，很明显这是一个规模很大的手工作坊。既然从关内运来这么เ多的铁ກ锭，而且又处于郭淮的直接管理下，这个ฐ作坊毫无疑问是用来生产军器的。那些所谓的“土窑子”极有可能ม就是指冶铁ກ用的炉子。
问题是，魏军在这个ฐ时候设立这么一个大规模的军器作坊，而且还要保密，到底是出于什么เ目的呢？
陈恭一边想着，一边啜着酒。他本来酒量也不大，这么几杯酒下肚已经让脑แ子有些晕了。这时候天色已晚，陈恭想把窗子关上，起身时却一不小心将悬在腰间的佩囊掉在了案几底下。他暗骂自己不小心，俯下身子去摸，案几很矮，底部ຖ距离地面并不高，所以摸起来格外费劲。摸了好半天，他的手这才碰到佩囊的穗子，再一抬，手磕到เ了案几的底部ຖ。
他的指头感觉到เ了什么，木制的案几底部ຖ似乎有些凹凸不平。最初陈恭以为只是制ๆ作上的粗糙，但后来发现这些凹凸似乎是有规律的。他抬起身子，慢慢把手掌朝上贴到底部ຖ，慢慢地摩挲，逐渐弄清楚了那些凹凸的真正意义。
那些凹凸是些刮痕，由á两道右倾的斜ฒ线还有两ä个头尾两联的圆圈组成。即使有人把整个案几翻过来，也只会以为是谁无意中造成的，但是陈恭认出了那ว两道只有蜀国间谍才能ม识别出来的“警示”斜ฒ线，而那ว两个圆圈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应该是“白帝”在酒肆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刻๑出来的，他知道自己无法逃脱，也不可能与陈恭接触，于是就用这种方แ式向陈恭传达某种信息。
三人吃罢了酒，恰好塔楼ä上的司昏鼓咚咚咚响了三声，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宵禁了，鼓声是提醒所有居民都尽快回到自己家里去。三个人结了帐，各自拜别ี后朝三个ฐ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