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汽车的车屁股被撞了个坑,但是不耽误行驶,照样能ม开。汽车夫坐上驾驶座,本来就小心,如今平白无故的被撞了车屁股,而且还不得赔偿,于是越发小心了,一边缓缓的发动汽车,一边抬眼望向后视镜中的白摩尼:“白少爷,接下来是去中原公司?”
然后一只大而温暖的手落下来,摸了摸他新剃的短头发,一边摸,一边又有评语:“小老毛子!”
霍相贞听闻此言,感觉很不成话,所以便装聋作哑的没理会。
他还记得霍相贞当时的话——当时,霍相贞问他:“王八蛋,要造反吗?”
来的时间不对劲,模样气色也不对劲,楼上的黄毛脑袋骂得更是不对劲。白摩尼在大年初ม一的寒风中打了个哆嗦,没戴手套的右手往卫队长的袖口里钻。忽然对着顾ุ承喜一笑,他率先开了口:“我说,你是什么เ时候到的?天不亮就登门拜年,看来你比我更念旧情。”
顾承喜一动不动的拥抱着霍相贞,想在回忆中一直坐到地老天荒。
霍相贞冷哼一声,端碗喝了一大口粥:“陆永明一辈子就认识两样,一是佛经,二是鸦片!”
霍相贞面红耳赤的转向了他,舌头都硬了:“怎么不是?”
顾ุ承喜一追追了上百里,最后在军营大门口赶上了霍相贞的卫队尾巴๒。下马当了步兵,他从战马群中ณ挤蹭着往前钻。营中东一根西一根的立着木杆,吊了煤ศ油灯充当路灯。在闪烁不定的火光之ใ中,他一路冲锋到了卫队的最前方:“大帅!”
霍相贞对他一眼不看,直接问了眼前众人:“怎么เ,几天不见,你们返老还童,全变成童子军了?”
出门找熟人问了一圈,他很想知道连毅是怎么逃出京城的。他的熟人告诉他:“骑马逃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的一阵疾风,已๐然足以吹昏他的头。
马从戎向后一靠,命令前方แ的汽车夫开东安市场:“本来用不着给那么多。不过我不在乎钱,为的就是买个ฐ乐子。”
战火纷飞的年代,一段剪ຘ不断理还乱的情感正在上演。
李子明把毛巾搭到เ了肩膀上,言简意赅的告诉他:“没有。”
说完这话,他伸出一条长腿,用穿着马靴的右脚去蹬猪屁股:“小连,你说这家伙能ม有多少斤?”
汽车刹้在了码头外,ไ不等汽车夫下车,ไ白摩尼已经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在霍相贞辗转反侧之时,白摩尼已经坐到เ了牌桌前。
白摩尼半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一只手垂下去,ไ手指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昨夜打了一场通宵的麻将牌,此刻他是刚ธ刚ธ下了牌桌。牌局开在了隔壁屋子里,现在还在哗啦哗啦的热闹着,连毅是后半夜上的场,所以精神比他健旺,ไ还能坚持着再鏖战半天。
17๕2๐、新的一页
霍相贞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末了对着顾承喜一抬眼,他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以为ฦ自己是个ฐ女人?”
白摩尼看着连毅的笑脸,心里先是怜透了他,后是恨透了他。连毅本来就是铁石心肠,自从遭了兵变,自怜自艾,越发不管旁人的死活,尤其那ว旁้人还是姓霍的种。
顾承喜真没办法了。
霍相贞除了一丝断ษ断ษ续续的气之外,一无所有。但是顾ุ承喜对他的要求也不高,有一口气就够了。
雪冰快要死了。
弯腰握住了安德烈的手,霍相贞合拢了手指。那手冰凉的僵硬着,手背因为曾经生过很严重的冻疮,所以留下了一片淡淡的疤痕。霍相贞用拇指将那ว片疤痕抹了又抹,想那年冬天没有暖气,真把小老毛子冻坏了。
马从戎听了他这话,登时想歪了,随即自得其乐的一笑:“那ว等大爷从沈阳回来了,顺路到天津住两ä天?”
白摩尼伸手从他嘴里抢过香烟,三口两口的吸到เ了头。把烟蒂往地上一扔,他长长的呼出了一道烟雾:“算了,再等一等,我还不急。”
连毅收回手,自己้试试探探的啜饮了一口。而霍相贞坐在了斜ฒ对面,先是感觉这两ä个人都很香,香得让人快要闭气;然后又想小弟脚冷腿疼,应该给他拿床毯子盖住双腿,再灌个ฐ热水袋给他抱着。小弟不喝茶,不喝茶喝什么เ?想喝别的也没有,也许有咖啡,但是咖啡也没什么好喝的。
霍相贞以为ฦ又是南京政府要催促自己发兵南下,不料李克臣紧接着补充道:“是上海ร方面的人。”
这一场大雨凶猛漫长,让人联想起末日或者绝境,所以一旦雨过天晴,就像是劫后余生。顾ุ承喜暗暗生出了一点喜悦,但是仿佛出于惯性一般,他又嘀咕了一句:“气死我了。”
马从戎紧ู紧的贴了他:“不走不行吗?”
霍相贞接过支票看了看,然后又递还给了他:“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马从戎站在汽车旁้,冻得鼻尖红,眼皮红,耳垂也红。没想到今年也还有烟花可看,只可惜身边没了大爷。
连毅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脸上还是显出了惶恐的怒意:“不用费那ว个ฐ事,你直接掐死我得了!”
白摩尼没搭他的茬,捏着信笺起身要走。而连毅见状,慌忙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干什么เ去?”
白摩尼向他一抖信笺:“去写回信。”
连毅抓着他的手不肯放:“你过来写,到我面前写!小兔崽子,别跟我玩儿猫腻!”
白摩尼笑着抽出手,一捋他花白的头发,然后让仆人搬来了一张小白圆桌和笔墨信笺。
白摩尼坐在桌前,在斑驳的阳光下铺开了信笺,将钢๐笔也灌饱了玫瑰紫的墨水。在连毅的注视下,他握着笔仰起头,又从绿叶的间隙中看了看蔚蓝的天。好天气,希望此时的东京也是这样晴朗,万里无云,天一样。
然后他低下头,在雪白的信笺上,慢慢落下了第一笔。
179๗、众生相
霍相贞倚着门框坐在门外套廊上,ไ腿上放着刚刚收到的中ณ国来信。信笺一共是两张,用玫瑰紫的墨水写了横平竖直的方แ块字。白摩尼的字不像白摩尼的人,字太端正了,并且是伸胳膊伸腿的大,像个英雄好汉的笔迹,偶尔几笔写歪斜了,也是个带着醉意的英雄好汉。
东京刚ธ刚进入了梅雨季节,原来霍相贞也不知道什么เ叫做梅雨,这回知道了,原来就是雨水不停,从早到เ晚不放晴,空气一把能ม攥出水来。
接到信时,他正预ไ备着洗澡。接到信后放好了,他还是坚持着洗完了热水澡。马从戎伺候着他,给他剃头发剪ຘ指甲â,用小棉棒给他掏耳朵,用大毛巾给他搓背,动作慢而细致,放到平时,他非急躁不可,然而今天有信摆在那ว里,他反倒有了耐心,像是在大祭典前沐浴更衣一样,他的心情几乎ๆ是庄重而又虔诚了。
然后穿着蓝底白花的棉布浴衣走到门外的套廊上坐下了,他慢条斯ั理的撕开信封,抽出信笺。读得也很慢,一字一字,一行一行。看过一段之后,他扭头去望院内景致,院内也没什么好景致,只种了几株平常花草,另有一棵过了花期的樱花树。好像读不动了似的,他非得看着这些花草树木休息一阵,才能接着往下再读。
读不动了,也不敢读。坐在阴霾的天空下,其实他心里什么เ都明白。但是只要不读完,就还像有转圜的希望。他留แ着这一点希望看花看草看天,看过花草天地之后,他垂下头,继续读信。
信的末尾,只有句号。他往下找,要找那长篇大论的叉,下面没有,翻过来再看背面,背面也没有。怎么找都找不到,看来就是真没有了。
面无表情的把两张信笺合在一起装ณ进信封,他抬起头向外望,看到เ天地无光、花草凋零。
这个ฐ时候,马从戎走了出来。
马从戎用霍相贞洗剩下的热水泡了个澡,出浴之后,他也松松的穿了一件日本式浴衣,浴ภ衣是墨绿色的,上面横七竖八的印了黑竹叶子,衬得他皮肤雪白,简直成了瓷人。赤脚๐走在木地板上,他只在脚后跟上透出两片粉红。
一手捏着霍相贞的脚趾头,一手捏着薄薄的小锉,他自得其乐的开了口:“白少爷在信里说了什么เ?大爷怎么看着不高兴了?”
霍相贞把信封放到身旁,然后低声答道:“他说,他不来了。”
马从戎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有笑声,嘻嘻嘻哈哈哈哈。心里笑着,脸却板着,白白净净,除了五官之外,什么เ都没有:“哦?为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