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德烈关门闭户大动干戈ຖ之际，楼ä下的白摩尼和顾承喜呈了对峙之ใ态，双方谁也没有说话。白摩尼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扶着卫队长。卫队长在连毅跟前，只是个卫队长；在他身边，却是宠臣。手杖和卫队长足以让他站得稳如磐石。楼ä上那ว个黄毛脑袋，他是认识的，曾经在霍府门外把脸贴上他的车窗，吓得他当场落荒而逃。没想到黄毛脑袋竟然是家里的人——白摩尼的心忽然疼了一下，现在提起霍府，他的叫法还是“家里”。
他说话时，顾承喜跟不上他的思路；及至跟上了，他又沉默了。不过他肯说话总是好的，况且又都是实话。顾承喜知道他看不上自己้——当初也曾看得上过，一提自己就是“我的团长”。面对面的，他不大开玩笑；有了第三人做听众了，他便开始拿“我的团长”打趣。和他享受同等待遇的，是马从戎。
霍相贞用筷子搅了搅碗中的热粥，垂着眼帘ຈ答道：“早进了，没有用，不是冯的对手。连毅现在是按兵不动，连毅一动，他马上就得完。”
霍相贞缓缓的一点头。合身依靠了马从戎，他一边拖着腿往卧室走，一边喃喃的说话：“我就是这个脾气……你不跟我，我绝不求你……我好马不吃回头草……”
参谋们随之起了身：“团座，您干嘛ใ去？”
公署内外立刻๑陷入了死寂，后方的追兵也一起愣在了原地。几秒钟็的安静过后，顾承喜第一个立正敬礼ึ，朗声说道：“大帅好！”
马从戎噗嗤一笑。霍相贞几乎ๆ不会聊闲话，偶尔说一句，一般人还听不懂ฦ。
他干巴๒巴的哽咽着，抓心挠肝的一口接一口咽气，肠子悔青了，眼泪流干了。他想自己้昨夜真是鬼迷心窍——自己纯粹只是图舒服，图新鲜，后来也知道不对劲了，可是抵抗得轻描淡写有气无力，也许在顾承喜的眼中，更像是欲擒故纵的做姿态。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自己้错，大错特错。
在八大胡同的一家清吟小班里，顾ุ承喜见识了名震北京的花国状元。马从戎提前嘱咐过他，说这班子里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高级货，让他手脚老实点。其实这话本不必说，他对于娘们儿一直是不大来劲。尤其高级娘们儿们一个个飘飘欲仙的，更让他连句玩笑都不敢开了。
没想到却在偏僻的山窝里遭了炮击，这可急坏了在家等他的小舅子白摩尼以及副官马从戎。
可他是不能ม老的，三十多年中ณ他只经历过一场无望的单恋，他总像是还没有真正的开始活。
说这话时，他双目炯炯的看着连毅，眼睛大而亮，目光是天生的火辣辣。及至把话说完了，他扭头就走。连毅站在草丛中，连个ฐ回答的机会都没有。而他没走出几步，忽然原地打了个ฐ立正。抬起一只手做了个ฐ噤声的手势，他侧耳倾听了片刻，末了从副官手中要过一把短刀，猫着腰便往森林深处跑去了。
顾ุ承喜往海ร里啐了一口唾沫，对着远去的霍相贞挥了挥手，同时心想这回有意思，便宜了马从戎。我费了这么เ大的劲，又找人又找船，原来是送他俩到เ日本过小日子去了！
本质就是逃亡，逃去异国，亡命天涯。偌大的中国，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一旦走了，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再回来。马从戎为他做了三年五载的准备，而他自己估计着，感觉三年五载都是少说。横竖自己没有兵了，南京政府自然也不必再对自己做出妥协。
不能闲着，他也得走，他要回山东，找日本人去！
霍相贞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说吉祥话，自己心乱如麻，也没有接他的话茬。如此直过了十多分钟，他忽然感觉顾承喜话里有话。仔仔细细的又想了想，他正色转向了顾承喜：“要休息就好好休息，不要说胡说八道。”
霍相贞正视着他答道：“知道，你说过很多次。”
连毅面不改色，不还手，但是对他一摇头。
话音落下，他又捧着霍相贞的脑แ袋狠狠撞了一下。这一下子是特别ี的响，几乎ๆ震得他一怔。紧接着停了动作低下头，他如梦初ม醒一般的看着霍相贞，心想：“我疯了？”
顾承喜没理会，用不着。
正当此时，敌方阵地忽然乱了套，像是起了内讧一般。霍相贞立刻下令停火，同时只见敌营之ใ中杀出一队血葫芦似的骑兵，头也不回的向这边疾冲。霍相贞心中一惊，不知道对方是什么เ来头，正要下令开枪震慑。不料领头骑兵忽然向上举起手中ณ步枪，步枪刺๐刀上绑了一面旗帜，旗帜迎风招展，上面赫然一个ฐ“霍”字。
他因此耽搁在了天津，顺ิ便发送了安德烈。安德烈伤在了颈动脉ำ上，洗干净后没变模样，蓝眼睛闭上了，表情几乎堪称安详。霍相贞把自己的新า衣服找出一套给他换了上，心里冷飕飕的麻木着，一滴眼泪也没掉。入殓那天他在一旁站着，也还是很镇定，盖棺之前，他就在棺材旁站着。一手扶着棺材边，他垂眼盯着安德烈的脸，心里想小老毛子叫我爸爸。
由着这两点原因，霍相贞把队伍交给了雪冰，自己要去北平和李克臣会合，一同出关前往沈阳。马从戎还留แ在泰安，这时候就闲闲的笑问道：“大爷，用不用我陪着您走一趟？仗打完了，您也该重新า启用秘书长了吧？”
一句话，把一切的意思全说到了。中央军一进济南，蒋在山东就算是占了上风。小张审时度势了这么久，自然是要站在赢家一方，没有再去扶危济困的道理。霍相贞这回心如明镜，立刻๑命人把雪冰叫了过来。
连毅曾对白摩尼说过自己要进湖北打武汉，说说而已，没想到เ他留แ了心，居然一直记着。抬手脱了军装外衣，他爬上小床盘腿坐了，心里空落落的发虚。探身从床头拿过了烟盒，他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鸦片烟不敢由á着性子抽了，在瘾头要来没来的时候，他拿香烟先哄哄自己้。
捧着帽子转向前方，他往沙发角落里缩了缩，决定偃旗息鼓。霍相贞和连毅在近前坐下了，他也不抬头。一名干干净净的勤务兵在茶几旁弯了腰，恭而敬之的倒出三杯清茶。连毅紧挨着他，这时便畏寒似的搓了搓手，随即端起一杯热茶递向了他：“来一口。”
乘๖坐汽车回了怀宁，他按照原计划ฐ，打算再去军营。哪知今天合该他没有去军营的命，汽车开到家门口，又被李克臣拦住了。
顾承喜被他一震，反倒笑了一下：“那我是不是你的人啊？”
雪冰没接他的话茬，直接冷着脸说道：“李宗仁刚ธ刚发表通电å，宣布下野，桂军败了。”
顾ุ承喜放下了沉甸è甸水淋淋的上衣，发现冰雹真是停了，天上的乌ไ云也淡了，如果再来几阵风，大概它也就散了。
梦里的人，总是有些异常的。他并没有大惊失色，只是一边继续抚摸，一边镇定的想：“小弟变成猴儿了，这怎么办？”
马从戎登时欠了身：“大爷，咱们不是和好了吗？怎么又撵我？”
满屋子的副官勤务兵，包括琴师和大鼓娘，一起被他震了一跳。而顾承喜立刻意识到เ了自己的失态，当即把脸一板向后一靠，老气横秋的重新า一点头：“好。”
雪冰看了他这副傻小子的模样，感觉是非常的不可靠，但是一时也没办法。不置可否的答应了一声，他带着随从，大踏步的向外走了。
霍相贞实在是夸不出一个ฐ“好”字，但是饥不择食，连汤带水的也吃了很多。最后拿起餐巾一擦嘴，他带着一盒火柴起了身：“走，放烟花去！”
霍相贞“嗯”了一声：“舒服。”
元满含着一点金光答道：“还有……就是今天送到เ了几份南边的报纸，上面骂咱们大帅是军阀，说要打倒大帅。大帅看了，也挺不高兴的。”
随即伸手一扯裴海ร生，他从牙关中挤出了声音：“过来！”
裴海生蹲到เ了他的身前，埋首在他胯ç间吞吞吐吐。顾承喜半闭着眼睛红了脸，醉酒似的对着银幕笑。笑到最后笑出了声，他抬起双腿架上了裴海ร生的肩膀。这是一场不为ฦ人知的亵渎，他看着真的，玩着假的，也有一点快乐。
126、寻找
马从戎回了天津家中，越想越不对劲——他知道大爷和顾承喜肯定是有仇，若不是因为那一分仇恨，自己也不至于断了好好一条通达财路；可既然是有仇，那就该有个仇人的样子。顾ุ承喜没事到仇人家门口溜达什么？即便不是仇人，也没他那么เ溜达的，除非是想做贼。可是凭着他如今的身份、权势和财产，又实在是没有做贼的必要，毕竟霍府只是一处老宅，还被烧了一半，又不是皇陵。
马从戎想不明白，越是思索，越感觉顾承喜的行径堪称怪异。正是疑惑之际，家中有客来访，却是李天宝副官长。
马从戎知道这小子如今熬出了头，在霍相贞面前也是有头有脸的了，便拿出十分之一的精神，将他敷衍招待了个密不透风。而李天宝是带着任务来的，将一箱子钞票放到马从戎面前，他开口笑道：“大帅派我带来了二十万整，让秘书长用这钱在租界里买一所小洋楼ä，要房子好，地点好。大帅还说不知道二十万够不够，不够的话，差的款子让秘书长先垫着，回头到了天津，再还给您。”
马从戎微笑点头，心想二十万元买两座小洋楼都够了，随即向李天宝探了身，他诡秘的压低声音笑问：“大帅往后是不是打算长住天津了？”
李天宝一脸茫然的摇了头：“大帅没说啊！”
马从戎睁大了眼睛：“那ว急着买房子干什么？”
李天宝理直气壮的答道：“房子是给白少爷买的。”
马从戎听闻此言，感觉自己的眼珠将要滚出眼眶，下巴๒也要砸到脚๐面：“白——”
话没说完，他闭了嘴，又咽了口唾沫。没什么可说的了，想当年大爷放出豪言，说自己้是“好马不吃回头草”，结果现在一看，他不但不是一匹好马，甚至都不是一头好驴！而对于白摩尼其人，马从戎的态度堪称简单纯粹，就是一个字：烦！
他是个灵活圆滑的人，很少真心的爱或者恨。白摩尼也算是有点本事，居然让他动了真感情——烦也是一种感情，没到恨的程度，只想让对方远远的滚到เ天边，有生之年，就不要再滚回来了。
脑แ筋乱哄哄的转了一圈，马从戎恢复了满脸的笑容，亲亲热热的说道：“天宝，既然来了，就别急着回去。反正大帅也是要往平津这一带来，你干脆ะ住到我这里，等着和大帅会和吧！”
李天宝也知道马宅的日子好，所以听了这话，几乎ๆ有些惆怅：“秘书长，不行啊，您这儿是我的第一站，我马上还得往北平去。”
马从戎立刻问道：“去北平干什么เ？”
李天宝坦然答道：“找白少爷呀！”
马从戎前仰后合的一点头：“哦……”
李天宝在马宅住了一夜，翌日清晨早ຉ早出发，赶着火车去了北平。而马从戎坐在家中，对着那ว一箱子钞票怄气，有心不理这桩差ๆ事，可是转念一想，又怕得罪了大爷——吃一堑长一智，他现在可真是怕了霍相贞的倔脾ຆ气。
马从戎憋着一口恶气，牢牢骚骚的开始找房看房，因为不甚热心，所以忙了几天，毫无成绩。而李天宝在北平下了火车之后，猛的一拍脑แ袋，忽然发现自己้是个大傻瓜——北平这么大，他上哪儿找白摩尼去？当初临ภ走的时候，大帅不在营里，向他传话的是安德烈。而他光想着跑出来玩，提着皮箱就上了路，多余的话是一句也没问。
李天宝被自己逗笑了，又想这也不是一件非完成不可的死任务，自己索性先在北平住下，横竖大部队也是正在往这边开，等到เ大帅亲自到เ北平了，再作计较吧！
思及至此，李天宝一身轻松的直奔了北京饭店，在霍相贞的全盛时代里，李天宝是常和小兄弟们到北京饭店开洋荤的，他们人漂亮，衣服也漂亮，手中ณ又阔绰，在跳舞厅中正是八面玲珑的摩登人物。如今他在饭店里开了房间住下了，头两ä天无所事事，吃饱喝足之ใ余，便是满大街的乱ກ逛。到เ了第三天，他逛也逛够了，看也看足了。掂掂口袋里的钞ๆ票分量，他来了兴致，打算去找点刺๐激的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