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员？”宝良说。
宝良转头问克俭：“你猜猜，水大好，还是水小好？”
危险也是有，喜欢往套笼里钻的不独有黄鳝，常常还有蛇。有经验的人，起笼时先要摇一摇，凭里面的动静能够判ศ断得不离十：蛇是盘着的，摇起来坠着笼子底；黄鳝不会盘，一摇，四面八方地撞，笼子显得轻飘。再有一点也怪，盘在套笼里的大都是毒蛇，菜花蛇和水蛇很少往里钻。如果不懂行，冒冒然地伸手进笼子，手背上猛然一紧，那就是被毒蛇咬了。乡下年年都有被蛇咬的人，轻则ท延医吃药，阎王殿前夺回一条命；重的，毒性太强，人不等抬进医生家，已๐经浑身乌紫ใ，没了气息。
思玉一边说，一边端起桌上落了灰尘的饭，也不管米粒上星星点点的脏，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拉着。她是真累了，也真饿了。
克俭往后一指。
乡下人形容一个人的最后挣扎，喜欢用一句话：秋后的蚂蚱。秋后的蚂蚱经历一个夏天的张狂，精疲力尽了，明知道死到临ภ头了，还在蹦跶。一九四四年，太平洋战争已经爆，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统统参战，日本人急于结束在中ณ国的战争，把兵力抽调到新า开辟的战场，不惜撕开“日中亲善”的脸皮，以十倍的疯狂向城市和乡村进攻，轰炸、扫荡、驱赶、杀灭，恨不能ม一夜间把中国人赶尽杀绝，把中ณ国广袤的土地变成他们的作战后方。
克俭不知道大姐抱怨的“这帮人”是谁。是沈沉他们吗？可是人家也是在拼命救人呢。
娘到底是娘，见到绮玉，头一件事就是掌灯去厨房，想着要给女儿做点什么เ好吃的。家里现成的吃食只有那罐炒焦屑，于是就点火烧开水，香喷喷地搅出一大碗，额外地淋上几滴香油，又摸出一个ฐ轻易舍不得吃的咸鸭蛋，敲开，递到เ绮玉手上。
这是克俭要打退堂鼓了。可是他跟思玉在一起，总被思玉压着一头，不敢正面表达意见，学会了绕弯子说话。
吃完晚饭，思玉帮娘洗了碗，抹过桌子，用眼神示意克俭出去。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星光朦胧暗淡，风吹过竹林，竹枝摇荡，黑影幢幢，林子里的蛐蛐儿叫得一片欢势。克俭懵懵懂懂ฦ的，不知道二姐要他出门干什么เ。思玉小声说：“你陪我过河，我们再去找找。”
沈沉站在河堤上，看着他手下的士兵把湿漉漉的伞布卷起来，搭在马背上，拖回军营去。他不住地转动脑แ袋，居高临下地往四面八方แ看，仿佛在奇怪，就这么小半天的功夫，跳伞的人能去了哪儿？
“飞机喝醉了酒！”克俭的身子被娘压着，脑แ袋别过去，努力地往天上看。
薛先生迟疑ທ：“不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只能尽力。”
沈沉想了想，说，飞行员留在上埝镇非常危险，如果走漏了风声，日本人会再一次下来扫荡。为安全起见，他准备找一副担架，再派一个连的兵力，护送病人转移。薛先生必须随行，一路照顾。
薛先生大惊道，这样的病人，已经气息奄奄，送他上路，长途跋涉，那是必死无疑。想要他活下来，只能ม留在上埝，慢慢地用药和调理。而且，十天半个ฐ月都不能指望有大的好转。
沈沉很为难。他不知道眼下的事怎么处理。送走不对，带回军营也不对。一个大活人，还是个长相怪异的外国人，想要藏匿在上埝镇这样的敌我势力拉锯地区，还不是一天两天的，这的确是麻烦。
娘这时站出来，轻慢语地说：“信得过我，就让他在我这儿治病吧。飨堂这地方僻静，离街子远，我们孤儿寡母又是外地人，没有三亲六戚的常来往，风声不易走漏。只要这几个ฐ孩子能ม够管住嘴，事就不麻烦。”
思玉第一个表态：“娘，我都上中学了，你不相信我？”
宝良也去拉薛先生的衣袖：“爹，你跟他们说，我保证不泄密！”
娘转向克俭：“你最小……”
克俭回答：“我最小，可我是男的。”
一句话把大家逗得笑起来。屋子里沉闷的空气，此时有了松动，大家的心里都觉得对自己有了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