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不是这意思,”会计的脸又红了,“我是说,我小姨子的事儿……该结束了。”
他索性趴在草席上,侧过脸,摆出一付天真无邪ิ的神态:“我在想儿子。”
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管得太多了!”我把钱拍到柜台上,板起了脸。
他告诉我,他的老婆叫佟秀,在某某单位工作。我告诉他我也在那儿工ื作,他极高兴。
我热爱劳动。
在全聚德吃了半只烤鸭,然后乘๖48路公共汽车到เ崇文门,下来之后蹓蹓跶跶向南走,到เ天坛公园过夜去。
它是我的耻辱。
我们面对面地蹲在柴房的门口。我紧盯着他,心里却在想着怎么把他骗进门去。门里,靠墙立着一根木桩,那是我昨天特意放在那儿的,用它既ຂ顺手又有份量……
芦荡深处
妻子挂了电话。他苦笑着看看话筒,仿佛仍能看见委屈和愤怒。一扭脸,又看见那受审查的会计正望着他。
“你要当爸爸了?”会计竟然主动问道。
“……”他不习惯和审查对象聊天,可会计又分明是一种关心,于是他不置可否。
“我儿子刚出满月……我对不起他……”会计伤感地把头扭向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睛,隐隐有亮的东西一闪。
这天依然热。不知疲倦的蝉在蔫的柳叶间哭泣,哭出烦躁的汗水和刺痒的痱子。审查者和被审查者都默默坐着,热呼呼的空气在他们周围渐渐凝固,把他们包裹起来。
“你也是结过婚的,现在老婆也怀孕……那种难言的寂寞滋味你也尝到เ了……唉,男人……”
他悚然一惊,后背上突然钴出一丝丝凉意。几乎ๆ是不由á自主地,他悄悄挺直了腰板。
“我没出息,真的……小红来给她姐姐做伴儿,一间小屋,拉一道布帘儿,我听见她们翻身、说话、呼吸……”会计的眼睛仍然望着窗外,“我睡不着……我知道我不可能ม,可是……不知道你理解不理解?”
他知道这会儿不宜打断对方的思路,便不作声。
“小红不是处女。”会计仿佛极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一愣,随即问道。
“真的,我妻子告诉我,小红11岁那年……一个卖冰棍的糟老头子……知道这件事之后我……有了邪念……”
“你到底是因为ฦ知道了蔡春红的过去还是因为老婆怀孕?”
“我……说不清楚。”会计苦笑着,“也许能说清楚的话我就不办坏事了……我觉得小红处处都吸引我,我想她不会反对……”
“你干了几次?”他突然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头升起。
“就一次,真的……她哭了,骂我,我就后悔了。没想到真……3个多月了,我一直骂自己้。真的……”
“你说!你买敌敌畏到底为什么?”他不愿再听下去,拍案而起。
“真是为了薰蚊子!我后悔没把它藏好……小红的死我有责任,可我决不杀人!”“那瓶子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明白,她干嘛把敌敌畏ั倒在杯子里而把瓶子藏得那ว么严å实……也许,她恨我,就想陷害我……”
“你认识赵亦峰吗?”
“知道,是小红的体育老师,小红提过他,好象很反感。”
“你知道马恒吗?”
“不知道,没听说过。”
“你知道还有谁和蔡春红关系密切吗?”
“好象……有过一个男同学,听说转学了。小红没提过他名字。”
“那么,你还是不承认你的罪行吗?”
“我没杀人!承认什么?”
8๖
他终于抽出点儿时间用队里的吉普车送妻子去住院,妻子也终于赏给了他一个ฐ很娇媚也很自豪的笑脸。于是他很有些趾高气扬得意忘形,一开车就对司机道:“慢着点儿,你还以为让你拉犯人哪!”
车于是便牛车般的晃过大街小巷๕。心情很不错的妻子想起他的工作,便问道:“那ว女孩儿自杀的事儿,清楚了吗?”
他一愣,他本来已经想把那件事忘掉几个ฐ小时的,妻子却又提醒了他。看来一个ฐ刑é警和案子是永远难解难分了,看起来最烦案子的亲属们其实是最关心案子的,她们牵挂着与案子紧密相关的亲人们的荣誉。他无言地拍拍妻子那ว有些肿胀的小手,把目光躲到เ车窗外边。
他不知道该不该坚信自己的那种感觉。王铁林死活不承认杀人,信誓旦旦地表示了自己的追悔,甚至毫不掩饰地袒露了自己最隐秘的心理与生理的失控。他那笔挺英俊也挺纯洁的脸动摇了不少侦察员的意志。就在刚才,他临开车出来的时候,小个ฐ子治安科长还截住他斩钉截铁地宣布:“你错了!即使王铁林犯了强奸罪,蔡ກ春红仍然是自杀。我不相信一个ฐ怜花惜玉的男人会残忍地用敌敌畏结束两条性命。这木符合他的心理逻辑。”他当时一声没吭,因为他只惦着妻子。
也许我错了?可又怎样证明?蔡春红死了,王铁林浑身是嘴也死无对证,但是,这就能马虎过去了吗?
怜花惜玉。老伙计这个词儿用得真妙。他已经了解到,王铁林是个好儿子、好女婿、好丈夫……一大堆“好”字使会计圣洁得象个天使下凡。尤其对女同志,他有一种似乎ๆ天生的爱怜与关心。例如,傍晚下班时,他会似乎ๆ顺口告诉对桌的女会计;“天气预报明天有雨,别忘了带伞啊!”假如真有哪位女士忘了带伞而天又真的下雨,他会把自己的伞甘心情愿地、非常自然地借给人家。这样一个人会在女性的诱惑和自身的邪恶面前冲动,可他会杀人吗?
他全然陷入了茫然。他神不守舍地把妻子扶进病房,又迷迷糊糊地办好了一切手续,然后便说了句“你休息吧”就向后转了。妻子知道是自己一句话引起了丈夫的迷离,自感后悔又无法说什么,瞪他两眼便随他去了。
他从妇科病房拐下楼梯,一块牌子突然映入他的眼帘ຈ,化验室。他的心动了一下。又见一位医生从一个龇牙咧嘴的男孩儿耳朵上采血,细细的玻璃管中窜出一根红线,便恍然想道:胎儿的血型验过,王铁ກ林的血型查过,而那ว体育教师和男ç学生呢?谁又能担保他们之中不会有一个ฐ象王铁林会计一样欺负过那ว可怜女孩儿的家伙呢?
他该去工作。
于是他冲出了医院大门,直扑到吉普车上去,急促地命令道,“快点儿!回队!”
司机带讽刺性地反问一句:“不慢着点儿啦?”
9
体育教师赵亦峰这几天心神不安。今天晚上在麻将桌上连连惨败,几乎把一只手表都搭了进去。庄家膀子上依偎着的女人笑道;“小赵怎么啦?干什么เ亏心事了,怎么这么เ慌乱?”赵亦峰便变了脸,骂了一句扭头就走,让人家随后扔出一只板凳来。
赵亦峰是那ว种把吃喝玩乐作为ฦ生活的主ว要内容,把自己้当作生活的核心的人,他自己几乎都不相信自己้会有不安的时候。为ฦ什么呢?这位体育教师百思不得其解。按照时间顺序回溯上去,体育教师实在找不出不安的原因,昨天,下班后到朋友家打麻将,认识了个ฐ在宾馆端盘子的女孩儿,然后带她去跳舞;前天,晚上看了三盘录相带,其中有一盘“带色的”,看过之后在难捱的激动中ณ去敲2号女朋友的门;大前天,和1号女朋友去卡拉0k听歌;再往前……记不大清了。反正体育教师在工余还兼着掮客的角色,这一段正好赚了一笔,正够挥霍,所以记忆里都是些光怪陆离的颜色,支离破碎又斑斓ã多姿,却恰恰没什么เ可以制ๆ造出不安的因素。而他又确确实实不安。从挨了那一板凳之后体育教师清楚地意识到เ,原来在听歌、跳舞、看录相、和女朋友偷欢之间都有一种隐隐的恐惧伴随着,所以无论干什么都难以投入,都索ิ然无味。这是怎么了?
赵亦峰忍着脊背上的隐痛回到学校后院的单身宿舍。他是本地人,却从小随父母在外地长大。当五年前他考上本地体育学院回到故乡时,正赶上他那在本地唯一的亲人,制造出的一场耻辱性灾难。于是他成了孑然一身的人。那ว场耻辱给今天的体育教师留下的影响是极大的,他从那时起开始长成一株畸形的树,把贪婪与自私铸成自己的年轮。